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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离婚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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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正处于离婚前的冷战状态,他很少回家,这个家对他已成了旅店。李娜独守着这个家,在冬日里立于窗前看雪花飘落,听CD机里或是高亢激昂带着磁性,或是低沉辽远的听不懂歌词的外国歌曲,想象着歌曲里面种种的人生故事,守着夜的宁静。虽然家已残败,但如何在残败中让自己保持一分冷静与从容,这更重要。蓝天,他的东西,还没搬走,衣橱里仍挂着他的几套衣服,他的鞋,还在鞋架上,像在等待他的脚。李娜知道,已没有人让她去等待,她等待的不过是一张离婚证书。再后来,蓝天的东西就渐渐地少了,他拿走他的东西大多选择李娜上班时间,有时偶尔遇见,他们便礼貌地说声你好!彻底的陌生,反而显出几分友好。有一次他甚至动情地说:“我只拿走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属于两个人的东西,我一样也不拿。”而李娜想说:这个房间里的东西,除了自己的衣物,除了完全属于自己个人的东西,其余的东西,你尽管搬走。他不是一个小气的斤斤计较的人,李娜知道;她并不看重钱财,他也知道。因为房子属于李娜的单位,暂时由李娜住。他们的离婚,完全是悄然无声地进行,很少有人知道。

两个人去领离婚证书已是初春了。二月底,他们各自拿着那张证书,站在满是寒意的春天的风里,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蓝天竖起他黑色大衣的衣领说:“我还有一件衣服放在你那呢,再回去看看。顺便取走那衣服。”像第一次见面,她与他走在街头。街上人来人往,谁也不认识谁。两个人曾是一家,但以后就要各奔各的生活了,那一刻,望着刚刚吐着若有若无绿意的树木与花草,再看看走在身边的蓝天,那一刻,李娜对蓝天还是有一份隐隐的依恋。毕竟他们共同生活了两年多,毕竟他是一个健壮的想干些事情的男人,毕竟他们也曾有过美好的时刻,比如某个月夜,比如某次极尽温柔的缠绵,毕竟自己是一个有些柔弱的女人,是一个渴望拥有一份宁静生活的女人。

蓝天坐了一会,问了些李娜以后的打算。李娜说以后若单位允许她把这套房子买下来,有了自己的住房,别的就显得不重要了。有了自己的去处,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你还需要成家。”蓝天的关切是真诚的,他担心李娜走极端做一个老光棍。李娜苦笑了一下说:“家不是成过了吗,又怎样呢。”蓝天低下头去,深沉地说:“你当初若能对事情的起因有很好的、及时的解释,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那天晚上,蓝天又是很晚才回家,带着一股酒气。

有时,面对蓝天强壮的身躯,当他粗大的手缓缓地移过李娜的躯体,她还是满怀渴望。但只要他的动作超过抚摸,李娜便感到屈辱,感到脏,永远克服不了某种厌恶的心理,这使得蓝天更为恼火。在恼火中实施的动作总是带着狂暴,狂暴中给予李娜的只有痛楚。李娜都有些恨自己了。有好几次抱着被子跑到书房里睡在那张窄小的行军床上,蓝天连恨带怒地把她拎起。带着被打后的伤痕,李娜缩在那张窄小的床上,轻轻地啜泣流泪,反问自己,为什么不主动提出离婚呢?时间又能改变什么呢?既不能改变自己也不能改变蓝天,自己为何还要顾及一个形式上的家。

十月,出差到外地,半个月的时间里,一想起自己的家,遥远的不只是空间,更遥远是在心里。当别的同事兴高采烈地购买各种土特产,不断地挂长途电话回家,李娜却躺在某个角落里任风滑过肩头。有时晚上外出走出旅馆,看到一轮圆月挂于山巅,散发出孤冷的清辉,寒意侵骨,腮边便不知不觉便挂起了冰冷的泪,感到自己如此孤独,如此绝望。

火车进入省城站是下午四点钟,单位的车穿街走巷,把他们载到生活区。正值星期六,生活区的空地上有人散步聊天。刚下车,有的同事就被家人围住,有的接包,有的扑上去呼妈妈喊爸爸,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归家。有人迎候你,就是回家。没人迎候,没人给你掸去身上的灰尘,没人问寒问暖,没人递茶送水,你回到的不过是寒冷地带,是空无。

那个秋日,迎候李娜的不只是寒凉与空无,还有很丑陋很不堪人目的一幕。拎着行李包,走进自家院子,只是半个月时间,院子里的草木写满了萧瑟。几片枯黄的落叶栖在窗台上。李娜注意到窗户里窗帘低垂。“蓝天连窗帘也懒得拉,家里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掏出钥匙开门。房里好像有人,听到床的响动,听到低低的人声——也许开着电视吧。开门的刹那,李娜恨不得背过身去,床上,蓝天光裸着上身,莫兰骄傲地挺着她的胸乳,一条毛巾被胡乱地盖在两个人的下身上,两个人略带惊慌,随即就变为不以为然,那不以为然说明他们这样的行为已进行了无数次。李娜甚至感到自己连恨与怒的力气都没有,想走上前去打,但除了狠狠地摔了下门,再也做不出别的动作,跑到小房间,关起门来,除了哭,不知还能做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娜走出门,莫兰早已逃走。蓝天若无其事地在沙发上抽烟,他漫不经心地吐着烟雾,轻飘飘地说:“你应该事先来个电话,这样你就见不到莫兰了。其实,那样对你反而好些。我相信我的所为你能理解。我是个男人。就像饿了要吃饭,我需要女人。你的那些过去,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玲娜你该还记得吧。她现在和程嘉明住在一起,她都告诉我了。要不是去找程嘉明时遇上她,我还被你蒙在鼓里当猴耍呢。而你,先是一个荡妇,后来又莫名其妙地成了圣女,把男女的肉体看得肮脏不堪。”

李娜终于拼足了劲,扬起了手掌,一个响亮的耳光在晚风中回荡,李娜感到自己的手掌热辣辣地疼。而后,就感到了自己的手被狠狠地抓住,而后又松开了。打开门,李娜跑了出去,茫然无序地游荡在大街上,霓虹灯在狰狞地笑,橱窗里的灯光鬼魅一样闪烁,走过来走过去的人像星外来客,种种巨幅广告像张牙舞爪的恶霸。而自己呢,像个疯子,像个流浪汉,内心里充满了复仇的恶念。李娜时而设想着用一颗手榴弹把程嘉明和玲娜炸得五马分尸血肉横飞,时而又想着把蓝天一刀刀地切割。那个秋夜,站在天桥上,发出时而阴冷时而漠然的凄笑。最后李娜躺在夜的深处,呜呜痛哭,泪流不止。

静夜里,李娜回到家,蓝天已不知去处。

一个星期后,李娜提出离婚。

在令人伤感又令人满怀怨恨与悲凉心镜的秋天,李娜的心就像被夯打过了似的,所有的哀乐愁苦渐渐淤积为结实的沉静。沉静真是一种境界。在沉静里,人对生活,对生活中的不幸与苦难,会有一种新的认识,那是一种走过慌乱、走过不知所措后所呈现出来的一种从容不迫的态度,一种对事物采取远距离的明晰的态度。在沉静里,冬天带着特有的从容步态,带着它略带冷漠而阴沉的面容,悄悄走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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