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冬去春来

这样想着，李娜发现自己近两个月不曾见到小萍果林云了。林云是她的同事，网名小萍果。问他何以取这个网名，只说感到人生似浮萍，匆匆无结果，故取名“小萍果”。上班时，除了不得以与外人打交道外，李娜静静地守着一个边远的角落。下了班，急匆匆地奔回家，过的是一种类似于隐居的生活。

在这个飘着细雨的暮春的夜晚，李娜竟有了一份若有若无的牵挂，那牵挂像一个姐姐对一个可爱小弟弟的牵挂。

街上树木日渐繁茂，像日渐陈旧的往事又突然变得醒目，院墙边、光影里寂寂无声地垂着花瓣，春天来了又去了，但李娜仿佛没有感觉。

暮春时节，空气中飘荡着的那种气息，带着微微的痒意，含着湿漉漉的甜润与微微的熏醉，这种气息对善感者是一种撩拨，是一种点醒，焕发了一份生机与对生活的爱意，还有淡淡的遐想，有些美好又有些伤感，来不及感受，更无从触摸与抓握，像一个远逝的俏丽的身影，来不及回头，转瞬就不见了。

滋润的细雨，像稀薄的雾罩，院子里偶尔传来几声雨自草叶尖滴落的滴答声，远处有汽车从湿的路面疾驰而过，因了细雨，因了湿气，因了静寂，那汽车驶过路面的声音，没了白日的嚣张与自大，没了那份尖锐与凄厉，像是被过滤过，有一种平和的意味。

李娜从VCD机里倒出片名为《麦迪逊的桥》的碟片。在这之前她已看过电影。更早些，还看过小说。在报上读到有关小说的花絮：一个农场主，因了这部小说，有了一段婚外情，离妻子而去。

看这种小说与碟片，是需要一些耐心的。虽然男女主人公一见钟情且只相处了短暂的几天，但作者的叙述手法与碟片的画面语言，其节奏是舒缓的。对这样的片子，李娜有足够的耐心，要不，她不会看了小说看了电影又租碟片。说她很喜欢这片子，这倒也未必。但她相信，有这样的情形：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要么不曾相遇，如相遇了，必有前生见过的感觉。这样的两个人，投入彼此的怀抱，是一种自由落体似的运动，自然而然，不可阻挡。

但电影语言较文字语言而言，尽管生动、直观，但也生硬得多。有时是一种生硬的砍切与置换，对人物的心绪、感受，无论是深度还是广度的把握，语言的空间更大、更准确。对这部碟片，李娜最感遗憾的是金丝凯与弗兰西丝分别，在金丝凯开动了引擎驶出小巷，在一百码的距离之外，他回头望去，见弗兰西丝交叉着双腿坐在小巷口的尘土里，头埋在双手中，这样一个充满离情别绪，这样一个哀痛悲伤得不可抑制的情景，这样一种满怀谦恭的姿势被电影忽略了。李娜以为这完全可以用电影语言将其充分地表达与再现。

这个春天，李娜以这样的方式消磨了许许多多的夜晚，这是一种心灵的疗养，也是情感的治疗。自己安抚自己，有些寂寞，有些孤独，也有些无聊，偶尔也有小小的欢愉——在自己感到自己能平静地面对往事时。父母惦念她，不时打来电话，还有姐姐与哥哥的问候。当一个人没有了自己的小家庭，父母之爱手足之情，这份亲情，足以抵挡几许落寞与冷清。紊隋好比大米白饭，因为日日享用，容易被忽略。

李娜点燃了一支烟，那包烟还是她看了报纸的报道后买的，报上说国产的“玉人”女士烟，味道很平和，还带着淡淡的薄荷香。过去李娜从未抽过烟。关于烟的味道，李娜无从对比，可以说不在乎，辣而呛的烟，自有惊人的刺激作用。味道平和的烟，像精致的生活、性情婉约的人，需要人细心品味。

灯光很朦胧，朦胧的灯光下，李娜手上的烟头忽明忽暗，有点儿像她的心绪。一个女人，独自吸烟，不是给人一种颓败破落的感觉，就给人一种自赏自怜的孤傲印象。从李娜嘴中飘出的那一缕缕烟雾，一抹又一抹带着沧桑意味。李娜与其说是在吸烟，不如说是在吸某种心情。一个人心智的成熟，总是带着一丝丝苦涩和辛辣，在烟雾中检视自己的内心，一袭袭淡淡的清凉与苦涩缭绕眼前，很沉静又不失美好。

不是第四根就是第五根烟了。烟雾的飘散像一重重帘幕。烟雾中，程嘉明带着他老于世故的潇洒，蓝天的笑虽有些丑陋倒也真实。还有莫兰，仗着青春挥霍生活，不知是令人忌妒还是令人可悲。还有一些经他人介绍或是自己偶然认识的面目虽模糊却有一些生动表情的人。还有那个岁末与小萍果的共舞以及他极尽调侃又不失坦率的对话。李娜仿如又看到他鼻梁上细密的汗，想起他那一蹦一跳的小动作。李娜静静地笑了。真的，很愉快的微笑，热切的言谈，青春帅气的身影，回忆使这个飘着细雨的暮春的夜晚变得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