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离婚 2

不知什么时候，一只离群的灰鸽，悄悄地栖落在玻璃窗外的台子上。流转好奇、无助的眼神，活泼的身姿，迈着小小的碎步，从这头走到那头，像在寻找，朝李娜打量了两眼，噗噜噜振翅，又飞走了。所有的动物，最令人羡慕的是鸟类，在空中翻飞，何等飞扬自由。

又一只鸽子停在窗台上，深蓝色与灰黑色交错的羽毛。它灵巧的腿支撑着轻盈的身子，一动不动地朝里张望，最后看见了李娜。那眼神让李娜感动，像问候与探望，仿如他们是老相识了，不知道它是不是原来的那一只。

那一刻，李娜感到动物比人要可爱得多，与那只灰鸽子做着无声的交流。最后，它还是飞走了，它飞行的姿势，轻盈无比。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娜关好了灯，掏出钥匙锁门，锁孔里钥匙转动的响声伴着一声明朗的问候。

“你才回家去？”小萍果端着洗好的饭盒笑着说，“我晚饭都吃好了，你才回家去。”

李娜的表情与身影，于落寞中透出孤单，也透出无奈与坚忍，安静中透出生气与活力的欠缺，但只能如此了，面容苍白又憔悴。她不知该怎样才能让它透出好的气色。因为她当时的心境实在衰微疲弱，实在缺乏生趣，她的生活也实在单调烦闷。如果可能，希望另寻一个去处，好好疗养自己。

那天晚上，蓝天十二点钟才回家。李娜一直在沙发上索然无味地看着电视，电视上的男男女女，永远远离实在具体的生活，永远在作秀，在故作姿态，无关痛痒地哭闹。演员没有切身的体验与感受，好比木偶。演员的脸蛋很漂亮，但一点也不生动。李娜手拿遥控器，一边挑剔情节的虚假与场景的背离，还有演员的浅露，一边不断地搜索着频道，指望能遇见一个稍耐看一些的节目。其实，以李娜当时的心境，再精彩、再跌宕起伏的剧情也无法使她投入其中。她正生活在自己苦涩的故事里。

生活不是故事，所有的故事都无法穷尽生活，生活时刻发生着让人料想不到的变化，时刻隐伏着种种不测。生活对每个人而言，未知的。

凭着直觉，不用追问，李娜知道蓝天晚上的生活内容。他不是在某个包房拥着某位小姐就是与莫兰在一起。他与她们在一起肯定少不了某种快意。对于这些，李娜没有任何醋意，有的只是悲哀。她与蓝天之间的陌生不只是彼此的肉体还有灵魂的背离。也许，他们的心灵就从来未真正彼此互相走近。一个全然陌生的个体走进自己生命的深处，这是否可能？李娜怀疑。

蓝天冷冷地说：“你是在等我回来吗？如果说真是这样，以后不必等了。我想我迟早是要搬离这里的，只是时间问题。”

李娜当时笑的表情，略带凄苦与忧郁。问他：“你还要加班？”

“不，我要回宿舍去，宿舍里的人还在等我打扑克呢。”他的样子很顽皮，接着又顽皮地说，“你若有时间，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娱乐行列。”

尽兴的、无忧的玩乐，真的很令人羡慕，李娜便挖苦他说：“你们是不是聚众赌博？”

“带点赌博性质，谁输了谁管星期六与星期天的一日三餐，这不挺好，既娱乐又解决了吃饭问题，如果你来参加，你输了我们就到你家吃饭，怎么样？”

李娜没说一句话，也不认为他说的是无心的话语。他这话实在是某种行为的前奏。离婚，这个李娜想过。真实说来，她发现自己对蓝天并不依恋。没有人值得你依恋，那是一种何等深的孤独。也没有人依恋你，生活是何等的无所依凭。有一个家，哪怕只是形式上的家，也是好的。但这个家，她已无力也不想挽留。当时，李娜对那样的女人——丈夫有了外遇仍百般依恋百般努力保全家庭的女人，对那些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女人，无限羡慕并满怀敬意。因为这些她都不能够，她发现自己某些时候对人与事实在是非常的冷漠。因为这种冷漠，注定她有很多时间得生活在孤独与寂寞中。

对自己的伤失去了痛感，不是麻木得失去了感知的能力就是全然悲哀无望到了极点。李娜当时的情形应属于后者，这主要源于某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当这种气质一旦被发，悲哀无望就油然而生，令人无处躲藏。

不论是词句还是曲调或是演唱者，流行歌曲总给人一种扭捏、做作、苍白之感。女歌手媚气十足，男歌手则声薄气短。一直怀疑他们何以有那样的热情来轻飘飘地演唱自己从未体验过的情感，但是，当听到林忆莲的那首：“走在大街上的女子，为什么总是忧伤的姿势。”李娜想，至少自己是这样。

秋日下的景物辽阔旷远。黄叶开始离开树木，疏朗的景致蕴含着萧肃。秋天，既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恼人的季节。

那天下了班，李娜并不急于回家。坐在办公室的高椅子上，望着窗外的秋景，一群灰鸽子从对面砖红色的屋顶飞过，最后飞向更深的楼群，它们有它们的去处。